第二章

奧德利從地板下降時，便開始沉默。

這機關是什麼？我完全不知情...而且竟然自家的機器人知道，自己卻不知道...

奧德利沉著臉思考，冷靜地開口問道：「希爾達，誠實告訴我，這個機關是什麼？」

「根據我的判斷，你有生命危險，因此違背父親大人的保密指令，以『您』的生命為優先考量。」

一行人氣氛僵硬隨著地板下降，沒入黑暗，最後終於達到最深的底處停下。

一陣微弱的水流聲。

希爾達率先走在前面，安琪拉緩緩伸出手不安拉著奧德利的衣袖。

奧德利也伸出另一隻手握住安琪拉的手，「別擔心，我知道希爾達不會傷害我們的。」

就只是，一下子發生太多事情了，有點不能相信剛剛發生的一切是事實。

奧德利努力地找了藉口說服自己。

「主人，快到出口了。」

漆黑的隧道前方透著模糊朦朧的光線，迴盪在隧道中的腳步聲慢慢加速，最後消停在出口。

迎面而上的是一股溫暖的晨陽，令人感到安心。

希爾達小心地將奧德利從背上放下來， 開始在懷裡摸索尋找東西。

「嘩啦嘩啦──」

奧德利往旁邊一瞧，聲音來自地下水道流出的聲音。

難道我們跟著下水道走出來了嗎？

希爾達煞地抓起奧德利的手，毫無預警地直接拔除插在上面的玻璃碎片。

「痛痛痛！等一下啦！希爾達！」奧德利皺眉大喊，「我自己弄好了，你弄得我好痛！」想抽回來的手卻被希爾達緊緊握住。

「主人在處理傷口的速度太過緩慢，現在並沒有時間可以隨意浪費，因此我判斷還是由我來處理傷口最為恰當。」希爾達沒有多花幾分鐘，便完成緊急包紮。

而一旁沒有發出聲的安琪拉突然從眼眶溢出淚水，她極力忍住不發出聲音蹲了下來。雖然如此，奧德利還是發現了異狀，但他無法理解現況，也不知道該說些甚麼，只是靜靜地注視著安琪拉。

「...對，對不起，你家...會遭到攻擊，全是...因為我。」安琪拉低著頭，用手不停的擦拭眼角，斷斷續續地說。

「確實，我有這感覺。」奧德利搔搔頭，苦笑道。

「不過，你就算突然這樣跟我說，」奧德利接著說：「我也只是更難把妳丟下不管，不是嗎？」奧德利掛起微笑。

安琪拉愣地抬起頭，看向奧德利，在眼前的是，一隻包著繃帶伸向她的手。

「老實說，對妳我有種熟悉的感覺。」奧德利牽起安琪拉，摸著傷口處的繃帶思考， 腦內浮現的是那晚安琪拉出現在希爾達房門借衣服的神態。

「我跟妳是不是有在哪裡見過呢？」

「與其說見過，不如說是我們曾經再一起相處過？啊...不是，我不是這意思。」奧德利搖搖頭道。

站在一旁的希爾達收起身上的天線，表情凝重道：「對不起，主人，恕我打斷你們談話。剛剛我從天線收到的新聞資訊，是關於我們家的。」

「我們家嗎？希爾達妳能在複誦一次新聞的內容嗎？」奧德利疑惑道。

「好的，主人。新聞大意是，今天早晨我們家發生爆炸，警方前來調查，但現場只剩一片狼藉的建築物殘垣，沒有任何疑似幫派衝突的跡象。」

「警方果然找上門了呢。」奧德利苦笑道。

「但是主人，有目擊證人昨天有看見我們，因此我推測警方目前也在找尋我們。」希爾達冷靜說完。

「......那你們接下來打算？」安琪拉聽到希爾達的話，看向奧德利。

「等等，我現在需要整理一下。我家會毀掉是因為安琪拉的緣故，可能有人在追殺妳，是吧？但是妳好像也不清楚詳情。」奧德利用手托起下巴，嘴中唸唸有詞。

「對不起，我目前只知道自己有要逃走的念頭，但是誰追我，為什麼要追我，這些事情我已經混亂了。」安琪拉微微低下頭。

「而現在我和希爾達大概也是被警察尋找、收察的對象。所以我們三人全是被通緝的對象。」奧德利點點頭道。

「主人，你能釐清現況真是太好了。」希爾達以無關緊要的口吻說。

「哪裡好...唔，好痛。都你啦！痛死了。」奧德利因為腹部的疼痛而蹲了下來。

「沒事吧？」安琪拉走過來扶著奧德利站起來。

「我沒事，」奧德利緩緩站起，接著說：「我們先離開這裡吧。不過城市我們大概沒辦法去了，那裡一定有許多警衛型機器人正在找我們。」

「主人，我一個提議。」希爾達靠近奧德利，同樣也攙扶著他的手臂。

「什麼？」

「廢棄之地。」希爾達看向遠方。

「廢棄之地，那裡是什麼地方？」安琪拉不解問，她有時真的無法理解眼前的人形機器人所做的一切，像是把自己揹回去的事。

「廢棄機器人的回收地，簡單說就是垃圾場。也是我撿到妳的地方。」希爾達回望安琪拉，平靜從口中說出令她震驚的事實。

「......我在那裡？為什麼...？」

「希爾達！妳沒事為什麼會去那裡？妳是不是又有什麼沒跟我說？」奧德利有點生氣抓住希爾達的衣袖。

「主人，現在沒有時間繼續待在這裡了。警方收察房子時，必定會找到這密道的。」希爾達撇開他的視線，拉起一臉震住呆愣的安琪拉的手，往水道兩旁的道路走去。

「主人？」希爾達回頭一問還站在原地的奧德利，伸出另一隻手。

「......」奧德利擦過希爾達身旁，揮開她伸出的手向前邁步。

「滴答滴答──」破裂損壞的老舊水管，不斷滴水。

「......」

奧德利走在最後，依然在思考些什麼，但從旁人看來，有點像是在生悶氣。

希爾達...

作為一個機器人，是很盡職，但似乎又在哪裡有些不同，而且她還清楚很多「其他的」事情。

奧德利直盯著希爾達的後背，意識到自己正在些微地「警戒」著希爾達。

「再走一下就到了。」希爾達仍舊常速。

「......」安琪拉來回看著兩人，從剛才氣氛就是如此，但奧德利並沒有發現，還是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。

爸爸...他現在在哪呢？那媽媽是否也在一起？也許聯絡一下比較好...

......

爸爸和媽媽...為什麼...為什麼我會連爸爸和媽媽的聯絡方式都不知道？就算經常工作不...在家...？...他們有回來過嗎？

從昨天起就很奇怪了，我竟然會不知道媽媽的房間...真的會因為太久沒見到而遺忘嗎？但是我記得之前明明才見過面的...之前？好像有，又好像沒有...？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...？

可是，爸爸是艾爾威，媽媽是...

...艾爾威的妻子？

他們的臉...臉是...

──完全想不出什麼印象。

為什麼我連他們的長相都很模糊？！

「主人，我們已經到了。」

奧德利被希爾達突如其來的一句，給輾斷思考。

「噢。」奧德利只是愣愣地回應著。

「奧德利？」安琪拉察覺奧德利心不在焉，臉色略帶倦態。

「我沒事。」奧德利笑笑地說。

「......」

「...我只是...在想爸爸他在研究什麼，和他人在哪...」奧德利沉著眼，略低頭看向右側的地面。

「父親大人他很安全，請主人不用擔心。」

聞言，奧德利瞪大了雙眼，但隨即平復。

「是嗎？那我們現...」話未完，奧德利被希爾達一手勾住撲向地面。

「砰！」原本所在的位置附近，只留下彈痕。

「？！」

「主人請後退。」希爾達已站起，護在奧德利和安琪拉身前，還驚魂未定，就已被機器人包圍。

希爾達隻身站前，幾名機器人飛快地開了幾槍衝了上去。

「希爾達？！」

只見希爾達身手矯健避開攻擊，迅速地給了敵人致命的一擊。

「小心！」安琪拉推開奧德利，「唔...」但是手臂卻被子彈無情的穿射。

摔在地上的奧德利，還沒來得及反應，機器人又開始下一波攻擊，但機器人的動作似乎有些顧忌，就算奧德利動作慢了半拍，卻也都沒有傷到要害。

在情急之下，沾滿灰塵還在地面掙扎的奧德利隨手抓了廢棄鐵管，直接往機器人的小腿揮打，但卻毫無作用，眼前的機器人輕而易舉的將鐵管踢飛，下一秒，機器人用手揍向奧德利，用適當的力道直接將奧德利敲昏。

「……」煙消雲散，原地只剩下安琪拉和希爾達沉默的兩人，機械殘骸散落一地。

就在剛才，先不論管家型機器人，但以希爾達的能力是足以追上將奧德利帶走的機器人，可是因為對方數量優勢，希爾達無法拋下我…為了保護我…

「希爾達…為什麼…為什麼不先去救奧德利呢…」安琪拉明知故問，想再尋求更好的解釋。

「根據我的觀察，從一開始起，對方的機器人都注意避開主人的要害，但是對於安琪拉小姐卻是每擊斃命。」

「…但是為什麼要抓走奧德利？目標不是我嗎？」

「雖然不清楚目的，但我是按生命危險程度而行動的。」希爾達一貫的面無表情。

「......」安琪拉開始沉默不語，任由希爾達處理手臂的傷口，接著希爾達用認真的表情專注地看向天空。

安琪拉不免警戒四周起來，但希爾達只是平淡道：「安琪拉小姐，用餐時間到了。」

「…？！」

「用餐時間到了，請問您是否要用餐？若是，請稍作等候。」希爾達只是再複訴了一次。

「呃，不用了…」果然沒有聽錯。

「請問您接下來的行程是？」

「…去找奧德利吧。」

「需要我為您帶路嗎？」

「什麼？為什麼你知道他在哪？」

「因為主人身上裝有GPS。」

「……」安琪拉沉默了一會，才又開口：「是你裝的嗎？」

「不是。」

「那為什麼…？」

「從我系統啟動在主人身旁服侍開始，就與主人身上的GPS連接上了。」

「是嗎…」但不管怎麼樣，這樣下去也不是辦法…

安琪拉做了一個深呼吸，重新堅定了眼神。

「希爾達，為我帶路吧！」

*****

室內，潔白宛如一體的房間，紙張、書本散落一地，佈滿地面，男子站在床邊，只是靜靜地直盯著床上的人。

男子看了一眼時間，又轉頭瞥了身後雜亂的資料。

「……」

思考了一會，便轉身離開。

床上搖搖晃晃的身影努力撐起。

「……」

奧德利環視四周，一張簡單的床，和辦公桌，而桌面上有大大小小的模型，還有到處都是的資料…有種說不出的感覺。

我只記得，我好像被機器人敲昏，然後…就在這裡了。

奧德利蹲下隨手撿了張資料。

『意識轉移實驗』

…這是什麼？

一連串奇怪的圖表、統計，還有文字。

『區域：F Area』『暗示層級：強』『成功機率：70%』

奧德利又隨便抓了幾張資料，但還是一樣的東西。

『區域：B Area』『暗示層級：中』『成功機率：42%』

『區域：H Area』…… ……

「H Area…？」卻不由來的覺得有些微印象。

不，怎麼可能會有印象？我連這實驗都不知道是什麼…說來這實驗到底是什麼？

奧德利起身，再仔細地看了一次房間的擺設，這個房間…並沒有門。

但奧德利只是憑著感覺走向簡潔的牆面，直接穿越經由電腦處理過的投射影像。

*****

安琪拉緊跟在希爾達身後，思考著希爾達剛剛的言行。

會問是否用餐這個問題可能單純是個程式設定嗎？從擬真的臉配上鎮靜的表情，再加上這個時間點問了個無俚頭的問題，感覺就像是…

為了讓我緩和情緒──就像是個，人類。

但是GPS…機器人應該是無法謊的吧？

「安琪拉小姐，我們已經到了。」

眼前矗立一棟不怎麼起眼的老舊建築物，希爾達已經站在門口前，但卻舉起手對安琪拉指示不要過來。

『請確認身分。』系統的聲音。接著門口的機器直接掃射光線辨認希爾達的耳機。

『辨認完畢。』門也跟著開啟。

但希爾達只是閉上眼，左耳上的機械耳機散出光亮，像是在處理腦內資訊。

「可以通過了。」希爾達轉頭向安琪拉示意。

「……」我不需要確認身分嗎？

安琪拉只是看了一眼大門，然後就跟著進入。

接著希爾達帶安琪拉一直方向明確的快速變換走道，最後希爾達停在像是工具間的地方。

「…希爾達？」

希爾達只是煞地打開門，拿出了令安琪拉熟悉的白袍，那是大人們穿的...實驗白袍。

然後希爾達又遞了口罩給安琪拉。

「呃？」

希爾達見安琪拉還沒會意過來，直接幫她戴上口罩，穿好白袍後，牽著她的手，大步邁向下個地方。

一路上轉了不少彎，穿梭在迴廊上，安琪拉總覺得這裡似曾相似，但只是靜靜地盯著眼前希爾達的背影。

「哎？這不是希爾達嗎？」一道從身後響起的聲音劃破沉默。

安琪拉雙肩一顫，但希爾達僅是沉穩的轉回頭應聲：「是的。」

「真是好久不見了啊！自從艾爾威博士說什麼要把你用在其他用途之後，就再也沒見到你了呢。嗯？你身旁的這位是…？」對方似乎認識希爾達，身後帶了幾名機器人，犀利地觀測著安琪拉。

「安琪拉小姐，是客人。」

「哦？『安琪拉』小姐是博士的客人嗎？」

安琪拉焦急的眼神看著希爾達。

「不是。」希爾達果斷淡定地回答。

「……」

咦咦咦？！

… …機器人果然是無法說謊的啊！

只見對方冷靜地推了推眼鏡，配合著手勢大喊：「給我抓住她們！」

希爾達也以毫不遜色的反應直將安琪拉又以扛米袋的姿勢抱起，拔腿狂奔。

*****

「……」

奧德利心情複雜往回看那投射影像，又轉回頭看向前面，他明明是被抓來這裡的，但他卻對這裡有微弱的感覺。

下一秒，奧德利依憑著感官、模糊朦朧的記憶，走至一個多方向通達的環狀大廳，但他竟然毫不猶豫地走進一個長廊，彷彿很自然地經過了一個又一個轉角、迴廊，最後停在一間房門前。

『HA053』

房門上的號碼。

「……」

有種打開了這扇門，就能夠解開謎團的感覺…

奧德利將手覆在握把上，當他正決定打開時，遠方傳來女尖叫聲。

「嗚啊啊啊啊──！」安琪拉終於再也忍不住，放聲尖叫，而近在眼前的敵方機器人依舊嘗試抓住她飄散的髮絲。

奧德利還沒來得及反應，被已到身旁的希爾達用另一手快速的扛米袋抱起。

「希爾達？！還有安琪拉？！」

「主人，我們被敵人發現，正在逃跑中。」

「我知道啦！這還用你說嗎！嗚啊！希爾達加速啦！加速！」差點被機器人摸到邊的奧德利驚呼。

但沒想到希爾達的確又將速度提高，而且竟然把對方甩在後頭完全看不見。

筆直潔白的走廊，除了幾位實驗人員走過的腳步聲和機器人移動的聲音，只剩下缺乏生命力的孤寂感。

此時卻有一個突兀的聲音從走廊另一頭響起，急促雜亂的腳步聲和喧嘩聲，惹得幾位實驗員頻頻回頭觀看。

「前面的快抓住他們！」後方正追人的實驗員大喊。

一個成年女性已不符合常人的速度奔跑，雙肩上的兩人像是米袋般被扛著，而身後被一群穿著白袍實驗員追著。

「閃開！別擋路。」在那位女子肩上的男孩勉強轉過身面對前方，大吼。

前面的實驗員聽到後方同事的大喊一時之間慌了手腳，但還是伸出手要擋住迎面奔來的人。

希爾達見狀雙腳稍蹲低而後彈跳起，雙腳順勢踩在前方實驗員的肩上，越過這個阻礙持續奔跑。

「什麼？你們給我等等！」被踩住肩膀的實驗員生氣對著他們的背影說，他沒注意身後追著希爾達的那夥人無法及時停住腳步，當他回頭已來不及閃避，雙雙撞在一起倒在地上。

等到希爾達轉到下一個轉角消失在實驗員的視線中，安琪拉才稍稍放鬆吐出氣。

「太好了，希爾達。終於甩掉他們了。」安琪拉說。

「哪裡好，一直逃跑也不是辦法啊。」奧德利用空出的雙手在胸前交叉，點破安琪拉。

希爾達不做任何回答，往旁靠打開一旁的門把進入裏頭一片漆黑的房間走進便跪在地上。

安琪拉和奧德利便隨著希爾達摔到地上。

「喂…你怎麼了？」 「希爾達......？」奧德利和安琪拉趴在地上，兩人回頭看向希爾達。

「別擔心，主人、安琪拉，我只是內建電力供應有點不足罷了。我沒有足夠的電力支撐你們的重量。」希爾達跪坐在地上試圖別讓他們擔心，因此在嘴角掛起微笑。

安琪拉低下頭思索，然後抬起頭看著希爾達。

「希爾達，你是不是有甚麼隱瞞的事呢？像是你撿到我的事也是、在之前的機器人攻擊中，你也試圖保護我，我不清楚你為什麼要這樣做，但我知道你一定知道關於我的事，拜託了，請告訴我，好嗎？」安琪拉語調顫抖，她想知道自己的事，但又害怕那隱藏在背面的真相。

希爾達收起臉上裝出的微笑，恢復原本無表情的模樣，並不是希爾達不想微笑，而是她所內建的資料中沒有一種數據能代表她想表達的心情。

她無語注視著安琪拉，雙唇微微顫抖像是要說但又說不出來。

「希爾達？為什麼妳不肯告訴我呢？」安琪拉不解激動地說。

「安琪拉，不是希爾達不想說而是她不能說，妳忘記機器人的三大準則嗎？我想一定有人對他下達指令。」

說話的奧德利拍拍安琪拉的肩膀，對著她伸出手，幫助安琪拉站起。

「希爾達你是不是沒有足夠電力在行走了呢？」奧德利撇頭望向蹲跪的希爾達。

「主人和安琪拉請小心，我一定隨後跟上。」

「嗯，妳之後一定要來喔。」安琪拉說。

「嗯，看樣子我們兩個必須先往前走，反正一時之間也想不到離開實驗室的方法，說不定前面有密道。」奧德利聳肩擺出不在意的態度。

「最好事情會如你預期啦。」安琪拉冷冷回應，她知道奧德利只是故意擺出這態度不讓她感到太緊張，他們兩人總在某處觀察特別細膩。

安琪拉定眼看向房間漆黑的深處，她有種感覺希爾達把自己和奧德利來到這裡，一定有她的用意。

自己必須堅強往前邁出呢，不管前面會有出現甚麼。 她突然握住奧德利的手，往前邁步。

「喂喂！幹嘛？我自己就可以走了。」奧德利難為情掙脫安琪拉的手，也跟著往前走。

那兩人的聲音隨著步伐愈來愈小聲，希爾達這才虛脫地癱坐在地上。自己的電力明顯不足，更何況剛才還快速奔跑，原本就沒有僅存多少的電力馬上就不敷使用。

希爾達抬起頭望著兩人前去的方向，她不清楚自己所做的一切是不是錯誤的。

她用雙手努力撐住自己，想要站起：「我一定會過去的。」

「希爾達，這是要去哪裡呢？」希爾達身後出現一道人影擋去光線，用愉悅又熟悉的聲音問道。

「…艾爾威。」

「啊啦？這就直諱我的名字啦？」艾爾威嘴角勾起令人不寒而慄他慣有的弧度：「竟然認定那傢伙為『主人』？還不惜入侵系統竄改資料？」

艾爾威蹲下身，緊迫盯人地直視希爾達的眼睛，繼續說道：「但我不管妳是怎麼一回事，就算是被我親手改裝的妳，我也一樣不許你妨礙我的試驗哦？」

*****

奧德利和安琪拉愈往裡面走，前方某處緩緩透著光芒。直到他們倆人站在一個外觀類似太空梭囊前面，他們才發現光芒是從一旁控制面板發出的光芒。

「這是甚麼？」安琪拉往前踏一步，摸著外觀類似太空梭囊的物體。

「等等，安琪拉！東西先不要亂碰，誰曉得這裡有甚麼機關....」

安琪拉回頭望奧德利，說：「可是，我們都走到這裡，如果不好好調查一下」

奧德利沉思一會，視線隨意瞄到安琪拉觸碰的部分。

「等等，裡面有人？」奧德利伸手抹了一下像玻璃的表面，手抹掉表面的凝結的水霧隨即清楚透出底下的模樣。

那是一個外貌類似安琪拉的少女，正在沉睡，但由內而外透出的低溫無法得知她生死。

「我在裡面嗎？」安琪拉驚呼。「她是......我的雙胞胎嗎？」

「很明顯不是吧。」奧德利反駁道。

但奧德利不由自主去想到更為糟糕的事實，而且從自己身上似乎能找到甚麼跡象，像是

為何他一直想不起來自己媽媽的真實模樣，還是光是在家裡的房間擺設他都那麼陌生。不是已經在那生活幾年了嗎？

而現在又出現跟安琪拉長得一模一樣的少女，躺在裡面。

奧德利內心的隱憂漸漸成真，像是自己明明是初次來到這個實驗室，但熟悉感卻從如同薄霧般的模糊變成越來越強烈。

假設自己曾經待過這個實驗室，而安琪拉也可能在這裡，如果我們又見過面的話，那麼我對她熟悉的感覺也就合理了。

剩下的疑惑就是這個實驗室的用途了，那些實驗員到底是在研究什麼？

「HA...」奧德利沉思。

「安琪拉，你有想起什麼嗎？」奧德利把頭抬起，看向安琪拉，但只見安琪拉跪地，表情痛苦，眉頭深鎖，雙手環抱胸前。

「怎麼了？！哪裡不舒服嗎？」

「沒事，我沒事，之前也有發生過。」

「果然，沒有定期用藥物控制病情就不行了呢。」從身後傳來一位男子的聲音。

「艾爾威...？！」奧德利對自己脫口而出的名字愣了一秒，這不是爸爸的名字嗎？！

奧德利看向聲音來源，那個是...博士！…艾爾威博士是爸爸？已經搞不懂了…

「希爾達！」安琪拉驚呼看著艾爾威博士身旁被機器人抓住的希爾達。

「看來你們都還不清楚呢。」艾爾威笑了笑：「HA099，你只不過是你眼前實驗柱裡那傢伙的白老鼠而已。睡美人等待的不是王子，等的是從你們這些白老鼠身上研究出來的藥物哦。」

「…」安琪拉像是想要拒絕事實般摀著耳朵，晃著頭。

「原本是在研究她的藥物而造的複製人，不過後來…嘛，這也是無可奈何的啊？反正你就要葬送在我美好的實驗室裡。機器人，抓住他們！」艾爾威身後多餘名機器人衝了過去。

奧德利反應靈敏地拉起安琪拉轉身就跑，但仍舊不敵機器人追上來的速度，子彈只是無情的掃射。

安琪拉倒在一旁，看到不知道什麼時候掙脫的希爾達正在抵擋機器人的攻擊。奧德利沮喪地垂著地板：「可惡！難道就到此為止了嗎？」

「至少，我們已經知道自己存在的意義了。」安琪拉苦笑。

「什麼意思！你知道自己只不過是被利用的對象，難道不生氣嗎？」奧德利用手壓著出血的傷口。

「我怎麼不生氣？真正的我正躺在那裡！」安琪拉激動地指著實驗柱。「但又能怎樣呢？！」

奧德利被這一番話堵住即將說出的話，他用力撇開頭沉默。

博士派出的機器人是最新型的攻擊取向機器人，希爾達連續向右翻滾來躲過襲面而來的炸彈。

戰況明顯不利於希爾達，雖然希爾達被改裝過，但於戰鬥實力仍低於敵方。

「希爾達！」安琪拉擔憂地大喊。

而爆炸產生的塵土往安琪拉撲來。

「小心！」奧德利緊張一跳抱住安琪拉，他們隨即被風暴推到後頭。

「主人，安琪拉！」希爾達驚呼，但她無法與機器人打鬥中抽離。

安琪拉感到壓在身上的重量而睜開眼睛，發現奧德利倒在自己身上。

「奧德利？」安琪拉呼喚著奧德利，但他沒有反應。

「嗚…」是奧德利替他擋住大部分的衝擊，安琪拉淚水再也忍不住流出來。

「嗶…嗶…」一旁的儀器發出不規則的警示聲。

「什麼？」兒琪拉的視線隨著聲音，看向那個裝著「真正的」安琪拉的實驗柱。

在那儀器前的小螢幕亮起，安琪拉將奧德利的身體輕放地面，便走了過去。

螢幕跑出一串文字：

『我一直想見見你，另一個我。』

安琪拉擦掉臉頰的淚水，抬頭看著躺在裡面的人。

「我的誕生是因為你，痛苦也是因為你。」安琪拉低語。

『對不起，你一定很恨我。』螢幕又跑出下一行文字。

「…...」安琪拉只是緊盯的眼前的人。

在實驗柱裡的安琪拉只能自言自語般地在螢幕跑出文字：『我得了一個罕見的疾病，在我那時沒有任何解藥。而這疾病發作時，身體會產生劇痛，對此我父親非常的擔憂。』

「所以我有時才會莫名疼痛…」安琪拉撫著腹部說。

『而在那時艾爾威出現了，他向父親建議的方法是讓我在實驗柱裡身體、意識沉睡，將病情凍結，才有更長的時間可以做研究。』

「可是你的意識…？」

『……是啊，這也是他沒預料到的事。而且我的意識漸漸融入這整個實驗室的系統，從監視器、系統裡的資料，我才發現艾爾威他整個研究背後的真相，我…也跟著做了殘酷的事。』

螢幕透出的文字平淡敘述著，但卻流露出悲傷的感覺。

『我逃避了自己的疾病，也讓我父親也跟著做錯許多事…』

「沒有這回事，你那時也是因為沒有辦法…。」

『這個疾病沒有辦法靠藥物治療，必須用自身的免疫力抵抗。艾爾威也發現這一點了，但他仍隱瞞這事情，只為了從我父親那裡拿到金錢援助。』

奧德利這時清醒過來，走向安琪拉身旁。

「安琪拉…？」

螢幕仍然跑出文字：『我需要你幫助我，這是我最後的願望，也是我唯一的請求。』

突然一聲巨響，希爾達被機器人裝飛到安琪拉和奧德利附近。

「希爾達！」奧德利蹲下扶著希爾達，她的表面受損透出底下的線路。

螢幕仍舊繼續跑出文字。

『＂安琪拉＂，好好活下去，代替我，然後偶爾寄信給我父親，好嗎？』

「我不能代替你啊！」

『不，你一定可以的，因為你也是＂安琪拉＂啊！所以請救救父親的內心吧！』

「我…」安琪拉震驚地看著這些文字，機器人的腳步聲已逐漸靠近安琪拉的所在處。

『你們也快逃吧，我用系統幫你們開路，由我來終結這一切吧。』

一旁發出金屬的摩擦聲，某處有門打開了。

希爾達起身直接拉著安琪拉和奧德利，往門的方向走，但希爾達全身無力跪下。

「撐著！希爾達！」奧德利拉起希爾達，將她的手臂放在肩上。

安琪拉默默地舉起希爾達的另一隻手，轉頭看了一眼實驗柱。

「走吧！」安琪拉邁出步伐。

門也緊接著關閉。

螢幕依舊顯示著文字：

『謝謝你，希爾達，安琪拉。』

實驗室隨即產生爆炸。

*****

一切都結束了。

在我們逃離那裡之後，實驗室雖然很快的讓警方查獲，但資料也已毀壞，最終警方還是一無所知。

到了最後我還是沒能知道「意識轉移實驗」是什麼…只知道這實驗室是為了「安琪拉」的藥物，才造就了白老鼠藥物實驗…

而爸爸…艾爾威，之前還將我綁回去，僅僅只是我是他最在意的「實驗品」…大概還是用於藥物開發吧？

則安琪拉還是對於實驗室因為爆炸而無法獲救的「安琪拉」，耿耿於懷。

「主人？」希爾達現在仍舊是在我身旁，雖然很可笑，但是唯一能稱得上親人的大概就是身為舊式機器人的希爾達了吧…

「我沒事。」也許從很久以前開始，我就把希爾達當家人來看了吧？雖然我總是故意嘴上將希爾達當作僕人…

「是在想『意識轉移實驗』嗎？」

「嗯。」我看了看手上從實驗室竊取的資料。

『意識轉移（一般人模擬）』

『區域：仿一般環境生活』『暗示層級：無』『成功機率：　　』

只有這個書面資料特別不一樣…

「主人想要知道這是什麼嗎？」

「欸？呃，算是。」希爾達常常讓我覺得很不可思議，只是我沒想到她遠比我想像中的更加…

希爾達一貫她從容的語調：「意識轉移實驗，簡單來說，是將人類的意識於危險的情況下轉移至機器上。一開始，艾爾威將安琪拉裝置到實驗柱，讓她的意識沉睡，身體保持原樣，同時抽取她的DNA製作複製人，用各種藥品實驗在這些複製人身上。

因為只是身體上的實驗，精神尚未破壞，艾爾威將各個虛弱的實驗體的大腦連接上機器，但實驗體一開始沒有精神成長、培養感情，純粹作為實驗體，並沒有『要活下去』的意志，機器僅僅維持他們短暫的生命。

為此艾爾威為了改善這點，利用人口販子，進行黑市交易，取得更多的DNA來製作複製人，使他們成長並擁有正常心智、常人知識，還讓他們彼此相處，提高獨特性，更不斷地暗示他們必須要活下去，並在適當時機注射與安琪拉相同的變體病毒。

最後實驗成果發現，即將要死去的實驗體，因為擁有強烈『要活下去』的意志，超越極限，將精神意志附著於原本只是維持生命的機器上，成為植物人狀態。艾爾威在這樣的結果下繼續改造，終於將這些實驗體的精神與機器人結合，只是這些實驗體的大腦被機器混亂過，所以沒有過去的相關記憶，卻有心智、性格與知識，最後成為新式機器人。

意識轉移實驗（一般人模擬），則是博士私自追加的實驗，他不僅想將複製人全都變成機器人，連一般人也是，因為博士認為人類只是自私醜陋的生命體，根本比不上已經擁有心智、堅強身體的機器人。但一般人無法暗示，因此『要活下去』的意志並不清楚是否擁有，所以博士擅自挑了實驗體，安置在模擬一般居住生活，時機成熟後，一樣會執行意識轉移，若實驗體成功，將對所有的新式機器人下達命令『使所有人類機器人化』。」

...幾乎每個家庭都有的普及化新式機器人，全是原人類？！而且竟然還能從實驗室發出命令操控…

「為什麼你會知道？！打從你一開始就全部知道嗎？！」想到這裡奧德利不禁打了寒顫。

「是的。我原是艾爾威博士的機器人。」

「那『安琪拉』這一事，難不成你…」

「是，全是我的計畫，但只有我一人是無法完成的。」

我大概...就是那追加實驗的實驗品吧？...如果不是希爾達，我不就成了...

「為什麼你要背叛艾爾威？！你究竟是…？」我只能傻愣地看著希爾達。

「我只是機器人。」語畢，希爾達轉身離去。

希爾達轉身回望臉色複雜正和安琪拉交談的奧德利，語調柔和：「你們能夠平安無事真太好了...」嘴角不自覺的微微往上彎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