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一章

奧德利躺在床上，手臂放在臉上遮住從窗簾縫隙滲進的陽光，房間保持著一如往常的昏暗，就算現在時間已經是中午。

「叩叩。」接著傳來房門被開啟的聲響，隨後一名女性外表機器人走了進來。

「主人，您該起床，用餐時間到了。」一慣平淡無起伏的聲線。

「唔嗯…」奧德利慵懶地翻個身，輕拉棉被，把頭沒入枕頭中，並沒有起身的打算。「爸爸媽媽呢？」枕頭發出含糊奧德利的聲音。

「父親大人和母親大人一早就去公司開研討會議，有特別交代今晚不會回家。」機器管家邊說邊「唰」地一聲把窗簾快速併攏收好，光線直接穿透窗戶照射至房內，在地面形成一塊塊光影方格。

「嗚啊啊~~！好亮！好刺眼！指示！快把窗簾回復原狀！」奧德利在床上左右翻滾掙扎，迅速地拉起棉被將頭部蓋住，雙手更把枕頭壓在臉上。

「主人，指示無效。父親大人特別命令，不能讓您一直窩在房裡，希望您能到外走動。」機器管家站在床邊回答，面無表情地直盯著床上縮成一團的棉被。

「……希望我出去走走，幹嘛不多陪我呢…就算多花時間研究，做的機器人還不是一樣被淘汰。」奧德利喃喃低語，細瑣的詞語全被枕頭吸收。

奧德利勉強從床上爬起，眨著視線朦朧的眼睛，呆愣了三秒，之後又立馬拉起棉被，捲縮成一團。

下一秒，精神還未深眠，裹住的棉被瞬間被強而有力的手毫不猶豫的輕鬆抽離。

「母親大人指示若您還在繼續賴床，可直接行駛強硬手段達成使您起床的目的。」

「……」奧德利不情願地瞇起眼睛，盯著正在收拾棉被的元凶，輕聲碎念。「嘖，連這都想到了嗎...」

奧德利起身坐在床邊，微低著頭，看起來像是在思考些什麼。

「主人，若您還想繼續貪圖小睡片刻，今日餐點將會是『起床的時間延後多少分鐘，就賞多少個拳』。」機器人管家不疾不徐地說著。

「……」

「？！」奧德利突然一臉驚恐的抬起頭來。「不，等等，哪來的機器人這麼暴力啊！說好的不傷害人類的原則呢？」

「父親大人指示要我計算好時間，他將會在工作結束後執行。」

「喂喂！這不是間接傷害嗎？這樣也可以喔？！」

「我無法回答此問題，若您還有疑問，請換個方式提問。」機器人管家直視奧德利的眼睛，依舊是用平淡的語調回答。

「……」奧德利無奈地翻了白眼。「算了，我要去吃早餐了。」

「主人，現在已經是中午了。」

「……為什麼…我總覺得你一直在找我碴啊！」

*******

我不懂，難道他們說這些是為我好，就不管我的想法嗎？我好想出去，不想管那些笨大人！

我好想…真的好想要…出去。

女孩呆坐在一個密閉的房間裡，牆壁全被粉刷上潔白的顏料，唯一不同的是旁邊的牆面出現漆黑看不到底的玻璃，女孩低著頭玩著手中逐漸損壞的布娃娃，裏頭的機械零件都散落出來，外露的銅線呈現參差不齊的斷裂狀。

「**%$#」麥克風傳來一如往常，男性的聲音，指示我要做這甚麼那甚麼，好煩真的好煩，可是為什麼今天聽不清楚他說甚麼呢？而且身體好熱好熱，我抬起頭對著黑色玻璃揮動的雙手，卻沒有任何人進來這個白色房間，我全身無力趴在地上，看著插在右手的滴管。

不是說，這些對我好嗎？不是說，這些水，可以幫助我嗎？

我真的……好想出去和大家一起玩。

在黑色玻璃的另一側，有幾位穿白袍的大人們，各個臉色沉重看著儀器傳來的微弱數據，紀錄女孩生命數據。

「…失敗了嗎？」「明明感覺很有希望…」「…發作時間好像提早了？」大人們習以為常低語著。

其中，有位男子從椅子站起，拍著雙手吸引大家注意，笑道：「沒關係，還有下一次呢，繼續加油吧，各位。」

還有希望……我一定會成功的。

「好了，把那房間清一清吧。」在那儀器顯示女孩的心搏，呈現一直線。

*********

「主人，還需要甚麼嗎？」站在身旁的機器人輕聲問著。

「不用了。」坐在椅子上酌飲的男子回答。

多麼和諧的主僕關係！ 機器人存在不就是服務人類嗎？

我往旁邊自家的機器人一瞧，希爾達正用強烈的視線注視我手中的叉子，上面正插著那令人厭惡的綠色東西。

「那個，希爾達？」這樣不就在逼我一定要吃掉它嘛！眼睛至少眨一下好不好！完全沒有多餘的空隙讓我丟掉它！

「甚麼事，主人？」希爾達淡淡回應。

「不…沒事。」我擺著一張臭臉，低頭注視著右手叉子上的，青椒。

我緩緩地將叉子送入口中，免不了皺眉頭這件事。感受著嘴裡「啪滋啪滋」的聲響，然後一口又接著一口，平靜無聲的空間此刻正和尖叫的內心呈現對比。

「可以收了吧？」奧德利撇開頭摀著嘴，把空盤往外推。

簡潔俐落的動作，一下桌面變得乾淨。

「主人您接下來還必須到外面走走。」

「知道了，知道了，趕快去做你的事啦！跟你在一起什麼事都不想做啦！」奧德利不耐煩的樣子毫不遮掩。

奧德利丟下幾句話後，懶散地走出門外。

依舊晴朗無雲的午後，灑下和煦的陽光，柔和的讓人一點幹勁也沒有。

奧德利半闔的雙眼呆愣地望著天空，他現在正位於一個離家不遠的公園的長椅上，享受著一個人安靜悠閒的時光。

「唰唰」一陣窸窣聲。

……公共清潔機器人。

現在整個世界上先進的地方基本都有它的存在吧？自從新式機器人的出現，機器人也越來越普及，已經幾乎是家庭基本配備，雖然新式的外貌和功能性都大幅提高，但是作為機器人的本質還是沒有變的──終究要服侍人類。

思緒片段之中，正前方嬉戲中的孩子和機器人管家印入眼裡。

說到底，機器不過只是作為工具使用，為什麼還要賦予性格？連樣貌都這麼地和人類相似，而且如果把左耳上的機械式耳機摘掉的話，根本分不清楚我們與「它們」的差異。新式機器人分別擁有獨特的性格，但也不過是程式計算的吧？因為現代人的互動低落，所以用了其他的東西補足這未免也太奇怪了吧？不過倒也是有看護這種很適合的職位，所以也不能完全否認它帶來的效益…

不管怎麼說這妨礙到我家舊式產業讓我不是很高興就是了……

一道熟悉的身影從眼前經過。

「……為什麼你會在這裡？！」奧德利突然意識到自己並不是悠閒的在家裡。

「我出外採買需要的必需品，現在是正要回家的途中。」

「哦，噢。」奧德利瞥了希爾達一眼，兩手都是重物。

嗯？我剛剛是不是……

奧德利迅速地再看了希爾達一眼，她左手提著一袋沉甸甸的購物袋，右手向上環繞，如同扛米袋的姿勢，背著一個……人。

「喂！等等，妳這傢伙的右肩上背著什麼啊？！妳不是去採買嗎？」

「昏倒在半路上的人。根據第一條例，因此不能放任她倒在地上。」希爾達直盯著奧德利，不帶有一絲疑惑。

「把她帶去醫院不就好了嗎？！」

「根據行程安排，必須要在四點半之前完成採買任務。以及據我先行觀察評斷，此人並無生命危險，只是太過疲累、飢餓而導致昏睡。父親大人也曾說過必須要好好對待客人。距離四點半已剩下8分鐘，請容我先行離開。」語畢，頭也不回的筆直迅速邁步離去。

「客人？！什麼客人啊？妳這個笨蛋機器人！不要亂誤解指令，也不要亂撿人回家啊！」奧德利邊喊邊追著希爾達，在附近一雙雙眼睛注視下離開了公園。

這下該怎麼辦才好？

奧德利撫著下巴，瞄著眼前沙發上的少女，在客廳來回踱步。

那個笨蛋機器人！雖然說是舊式的，不過也改裝多次，外表也跟人類都差不多了，但腦袋怎麼還是差這麼多？！憑我是不可能把她送去醫院的啊？啊，打醫院電話？不要，好麻煩，好像還要被問一大堆有的沒的，我可不想和人講這麼一長串話啊！

奧德利煩躁地來回走著相同的路線，便放棄在思索這些細節，大聲呼出一口氣坐在少女對面的沙發上。

「好麻煩。」奧德利低語看著安穩地躺在沙發的少女，身上的白色連身長袍雖然髒亂，但卻幾乎是完好的。在這高科技、安定的社會，怎麼會有人突然睡在地上，流浪漢？

奧德利用力甩甩頭，把莫名其妙的想法丟出。

等等，難不成是離家出走的小屁孩？！

「主人？請問您怎麼了？」突如其來的聲音，嚇得奧德利肩膀一震。

「希爾達，下次能不能先叫我，不要突然在身旁發出聲音啦！」

「是，主人。」希爾達點點頭。

希爾達熟練地將端在托盤上的兩杯熱可可，遞了一杯給奧德利，另一杯則放置在桌上，並輕巧地在少女身上蓋上毛毯。

「希爾達，如果她醒來，就把她帶回去她家吧，說不定她只是到處亂晃所以迷路。大概她的家人也在找她。」奧德利啜飲熱可可，並思緒清晰地對著希爾達下指令。

「我早已沒有真正能稱作『家』的地方了。」平淡的陌生的女音。

「......什麼？哇嗚，好燙！」奧德利急忙跳起來，抓著被熱可可沾濕的衣物。

「我已經沒地方可回去了。」少女再次說明一次，但臉孔卻沒有任何表情，像是單純說明一件事實。

竟然突然醒來了......

奧德利故作冷靜地將熱可可放回桌面，轉頭直視著坐在對面的少女。

「......妳的意思，是指沒有回去的地方，家也沒有的意思嗎？」奧德利沉下眼。

這下麻煩了，如果她只是單純的逃家少女，幫她回去家就可以了；但如果是孤兒的話，沒有能回去的地方嗎......

但是，「已經」沒地方可回去了？

真是的，希爾達要撿東西也要看一下那東西是什麼吧。奧德利用受不了的眼神直看著蹲在地上正在擦拭熱可可的希爾達。感受到什麼似地，希爾達抬起頭。

「怎麼了，主人？需要我來幫你擦拭濺到身上的熱可可嗎？」透徹而明亮的眼神直接與奧德利對上。

奧德利呆愣了一秒。

「才不用！我自己會擦！」奧德利迅速地撇開羞紅的臉。

這，這...這個笨蛋機器人！我的眼神才不是這意思！

而一直在一旁不發一語的少女，放下身上的毛毯，然後站起深深對奧德利一鞠躬，禮貌說：「謝謝你們幫助我，對不起造成你們的困擾。」語畢，便往屋子大門口走去。

「請妳等一下！」奧德利連忙出聲希望她留步。

我在幹嘛啊啊啊！她如果就這樣離開可以省下麻煩啊！可是...

少女停下動作，轉身疑惑的看著奧德利。

「啊，那個，妳的熱可可還沒喝...」奧德利縮著手臂，用食指指了桌上的熱可可。

天啊......這是我說過最爛的藉口！

「......」少女緩緩走回來，端起桌上的熱可可快速喝完，「.......謝謝招待。」

眼看少女又要離去。

「......啊，對了，你還沒吃晚餐對吧？要不就和我們一起吃吧？」

「不用了，我不能再給你們添麻煩了。」少女連忙輕搖著頭擺手拒絕。

「咕嚕──」但肚子卻毫不看氣氛。

少女霎時滿臉通紅。

「剛才購物時，不小心有多買晚餐食材，如果能與我們一同用餐，幫忙吃多餘的食物，也是幫助我們。」希爾達兩手平拿著奧德利乾淨的衣物。似乎在剛剛趁著空檔去過房間。

奧德利順手接過衣物，思考希爾達的話，她從來沒有買錯或多買任何東西，更何況是已經列在清單上的食材。難道希爾達在挽留她？不，不可能，畢竟希爾達是機器人。

「希爾達，快去準備晚餐，我去換一下衣服。」

「是。」

奧德利連忙動起來，對著站在一旁發楞的女孩，說：「妳就隨意坐吧，不用拘束。」

「對了，我還不知道妳的名字，我是奧德利。」

「我？我...是...」少女低下頭，眼神有點混濁，「是安琪拉。」

「安琪拉，我知道了。那，那我先去換衣服喔！」奧德利尷尬地笑著。

奧德利往自己的臥室的方向走去，忽然想起什麼似地煞地轉身。

「啊，希爾達做的飯很好吃喔！絕對、絕對要留下來吃喔！」奧德利激動地指著安琪拉。

「......」

意識到自己在做什麼後，奧德利害臊轉回身，正同手同腳的走去。

「噗，我不會逃走的。」

奧德利回頭一望，正對上淡淡的微笑。

*****

安琪拉望著潔淨的純白天花板發楞著。

在飯後就被希爾達帶來客房了。雖然順勢說了不會逃走，但竟然也就這樣留下來了...

安琪拉起身走近落地窗，輕拉窗簾，柔和的彎月高掛在星稀的夜空中，溢出微弱的光芒。

安琪拉瞇起眼，整理著思緒。

雖然人不多，但卻有一種說不出的奇妙的感覺。放眼望去的擺設看起來很新鮮，這裡和之前待的地方很不一樣，是個繽紛的房子呢。

但是我還要去找「他」呢...不知道「他」現在在哪裡...根本沒時間讓我浪費呀！

安琪拉轉而坐在沙發上，手試探壓了一下軟彈的沙發。

奧德利...真是個怪人。

安琪拉沉下眼。

既不是朋友，更不認識對方，但是還是那麼想幫助我...照理來說，我應該更加戒備的吧！

安琪拉蹙眉笑了。

只是...在他，奧德利的身上，感受到一股熟悉感，很溫柔卻又笨拙...

不過就算這樣，我也該盡早離開。

「嗯～」安琪拉伸個懶腰，環視房間。

去沖個澡吧，啊，衣服...

我記得在希爾達離開之前有說房間內有按鈕，在需要的時候可以用，本來還以為用不到，想減少他們的麻煩呢...

安琪拉按了按鈕。

幾分鐘過後，卻沒有任何反應。

是太忙沒有發現嗎？

安琪拉又再按了一次。但結果還是一樣。

算了，反正遲早也要離開這裡，出去順便散散步，看看這個家，再找希爾達吧。

安琪拉輕地關上門，往希爾達的房間走去。

安琪拉走在狹長的迴廊。

雖然沒有富麗堂皇的裝飾品，但卻在牆的一面裝有小木桌，上面擺著青瓷花瓶，裏頭有精心替換的鮮花，在長廊綻放著芬芳。

安琪拉望向牆的另一邊，有著偌大的窗戶，潔淨透明的玻璃，可毫無障礙的看見懸在空中的明月，以及細微被清風吹拂的葉，沙沙的搖動都很清晰。

這個家真的是很用心在經營呢。

啊，不知不覺就走到房門口了...

「叩叩。」安琪拉輕敲了房門。

只聽見房裡慌亂的躁動聲。接著門打開了。

是奧德利。

「啊，希爾達她現在正在充電，可能沒辦法找她喔。怎麼了嗎？」

「那個，我沒有換洗衣物...」安琪拉尷尬地笑著，習慣性地在身後用右手撫著左手手肘。

「那我去幫你找找，等我一下哦！」奧德利轉身就要離開，但又想起什麼：「先到客廳去等我好了。」

「嗯。」

接著兩人分別往向不同的方向離去。

「可惡──到底在哪裡！」奧德利有些崩潰的大喊。

這不可能啊！這不是我家嗎？為什麼我會找不到我媽的衣櫃啊？不對，是找不到我媽的房間！

媽媽是跟爸爸同房的吧？嗯？應該吧？吼──都怪他們太久沒回家了啦！咦？可是之前好像有回家過？

......

啊──到底是有回來還是沒有啊！算了，那不重要，先拿希爾達的衣服應急吧。

奧德利回到了希爾達的房間，隨便拿了幾件衣服，瞄了一下靜坐在旁邊椅子上的希爾達一眼，然後迅速的關上門離去。

前往客廳的路上，奧德利碎念著：「真是的！從我起床開始就找我麻煩到現在！這個笨蛋機器人！」

一走進客廳，就看見恍神的安琪拉。

「安琪拉？」

只見對方一點反應都沒有。

「安琪拉。」奧德利下意識的輕拍了她的肩。

「......」安琪拉輕顫了一下。雙頰微微泛紅地接過衣服：「謝謝。」

「時間也不早了，趕快去休息吧！」奧德利毫不在意地打了哈欠，轉身逕自離去。

少女默默地注視著背影，記憶開始混亂交錯。

「就算再怎麼像，也不會是奧德利，我在想什麼呢...」

*****

奧德利躺在床上，輾轉難眠。

雖然現在讓安琪拉暫住我家，但是她以後怎麼辦？不會一直都沒地方可去吧？！現在想這個也沒有用，還是先睡覺還比較實在...

他縮起身體，將棉被捲成一團，不時告誡自己趕快入睡。但床頭上的電子鐘顯示凌晨兩點的數字，使他更加煩躁。

「哈啊～」奧德利緩緩地打了一個哈欠，眨著疲憊的雙眼，「去喝點東西好了。」睡眼惺忪地掀開棉被走下床，隨手抓了椅背上的披肩。

「唔，好冷。」但低溫依舊使奧德利緊縮的身軀明顯地抖動著。

拖曳著沉重的腳步，摸黑離開房間。空蕩的走廊迴盪著緩慢的腳踏聲。

「爸爸和媽媽好久沒回來了...好久？之前好像也有回來過？」睡意侵襲，思緒黏糊成一團，但奧德利繼續撐著鉛塊重的眼皮，摸著扶手意識不清地移動到一樓。

柔色月光從客廳的落地窗滲進，輕巧地攀上簡潔的家具，空中瀰漫著朦朧的光輝。

奧德利呆坐在沙發上，伸出右手盛著月光。思考安琪拉所說的話，陷入短暫沉思。已經忘記原本起床的目的。

突然之間，落地窗外發出刺眼紅光，伴隨一聲巨響，承受不住強烈爆破風壓的玻璃瞬間炸飛，往屋內噴進。

「？！」奧德利還來不及反應，又旋即另一個距離更加接近的爆破。

奧德利直接被震飛，連帶剛才的玻璃殘片一起彈撞在客廳的牆上。飛揚的塵土霧攏著客廳，地面全是倒塌的龜裂牆面碎塊。

奧德利倒在地上，家具坍落一地，景象悽慘凌亂不堪。

「奧德利！」從客房趕來的安琪拉被寬厚的殘壁塊擋在通往客廳的入口。

但奧德利毫無反應。

「怎麼辦？到底發生了什麼...難道是他們嗎？！」安琪拉立即的對現況有了連結。

「請止步，客廳結構已不穩。」感應到緊急狀況的希爾達突然出現，將安琪拉攔在身後，然後走進客廳，輕鬆推開擋住出入口的掉落的牆壁碎石。

「希爾達？！」安琪拉緊靠門邊呼喊。

只見希爾達緩緩沒入一片迷霧黃土中。

安琪拉癱軟地跪坐在地，眼神慌亂地盯著眼前的飄霧，低語喃喃：「果然...是來追殺我的。因為我的關係反而傷害了無辜的人...」安琪拉低下頭，握緊拳頭用力槌了地板，「早知道就堅持一點離開這裡。」

安琪拉咬了下唇，硬是紅著眼將淚忍住。

安琪拉沒能說出口的是，就算離開這裡，自己又能到哪裡？一定會在某處被殺掉。

但現在能做的事，就是把奧德利救出來。

「希爾達？奧德利？」感受到動靜，安琪拉緊抓門邊站起，再次試探呼喊。從遠處傳來愈來愈近的機械低鳴。

在灰塵團霧中，希爾達揹著奧德利走出來。

「奧德利！」

「我沒事，怎麼了？突然一直叫我的名字？」

奧德利嘴角硬扯出勉強的苦笑，臉頰上出現不少玻璃的割傷，溫熱的血液，沿著臉的弧度滑下。

安琪拉微微瞪大了眼，但隨即沉下。

「都是因為我。」安琪拉的細小聲音被持續不斷的爆炸聲和由遠而近的引擎聲掩蓋。

「什麼？」奧德利似乎聽到些什麼，虛弱地在希爾達背上問道。

「主人，現在沒有時間了，請安琪拉小姐跟我走。」語畢，希爾達便轉身邁步。

「早就沒辦法離開這裡，外面已經被機器人追兵包圍。」安琪拉並沒有任何動作，只是平淡地道出。

「機器人？為什麼你會知道呢？」奧德利仍舊微弱的聲音。

「......」安琪拉露出為難的表情，只擠出了兩個字：「...爸爸。」

爸爸？果然安琪拉是有家的...

奧德利又浮出許多疑惑，但意識卻開始飄忽不定。

「我有辦法可以離開這裡。」希爾達直接空出一隻手，沒等安琪拉反應，直接牽著跑往廚房的方向前進。

砲擊所產生的震動仍不停歇。當他們一跑離的地方，隨即遭受攻擊，就像是所有的砲彈都能明瞭他們的位置。

希爾達踏入廚房，而安琪拉一頭霧水地跟著。

廚房的天花板不時掉落水泥碎石，但希爾達完全不在意蹲了下來，而在希爾達身後的安琪拉也學起她的動作。

掉落的水泥碎礫輕巧地彈落在奧德利身上，使奧德利睜開眼查看周遭，便看見揹著自己的希爾達和安琪拉蹲在廚房裡，而且砲擊聲愈急促接近。

「希爾達！你在幹嘛，還不快逃？這又不是地震演練！」被眼前的景象嚇到的奧德利完全驚醒。

「是的，主人，我明白這不是地震。」希爾達回答。

頃刻，地面產生別於砲擊的震動，像是某個機關開啟。

而以希爾達為中心的附近地板呈現工整正方形的裂縫，地板如同升降梯一般直接垂直下降。

站在希爾達旁邊的安琪拉順勢抬起頭，看著裂口緩緩關上。廚房的那塊方形地板是自己原本所站的位置，但現在已經不是純粹的地板了。

機關...一般來說會有嗎...

安琪拉盯著希爾達的後背，另一個不安佔據心頭。